七八个人坐定在谭家大院的午席上，满座的丰盛菜肴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气氛有点微妙。
当谭宁儿端出一坛父亲藏在酒窖里的上好花雕时，陶青轻轻碰了碰身边的洛凉书：“喂，姐姐从来不喝酒的呀……”
洛凉书没有反应，只是拄着下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陶青心想着：如果他是在琢磨一会儿要先吃哪个菜，自己绝对立刻就废了他。
只看到谭宁儿不慌不忙地为在座各位斟了酒，轮到洛凉书那里稍微顿了一下。可能是顾忌他有内伤，只是轻轻点了几滴，细心的程度真是让人唏嘘。
陶青同在坐的所有人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谭宁儿，都在等她发话。
谭宁儿回到座位上站起身，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挡在前方，恭恭敬敬地敬了全场。
她抬高声音，一改从前那温婉细软的嗓音。竟带了几分激情与豪爽，令陶青顿然刮目相看。
“各位亲朋好友，今天把大家聚集在这，宁儿有几句知心的肺腑之言想跟大家说说——承蒙各位赏脸，我就先干为敬。这第一杯，感谢大家这段日子以来，在谭家最困难的时候，倾囊相助。”
谭宁儿一扬头，整杯烈酒骤然下肚。对于不胜酒力的女子来说，一张脸骤然蒙上了细细的红晕，映衬在蓝天白云下，竟是显出几分瑰丽的颜色。
“昔日父亡家散，青青溺水，多亏洛先生及时救助。后来身陷囹圄为贪官算计，又蒙祁大人仗义相帮。小豆遭难，奶奶重病，全靠文惜姑娘日夜医救不辞辛劳，还有青桃妹妹，甚至今天尚未来席的舒易公子，和不远路途的秦老先生，你们的大恩大德，宁儿替奶奶，替弟弟妹妹们，还有过世的爹爹，感谢你们了……”
陶青真是越来越紧张了，她实在弄不明白姐姐这是要唱哪出。通常这样的开场白——接下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谭姑娘客气了，”祁烈率先开口回敬道：“街坊邻里互相帮助才是一方的良好风气，人人举手之劳，皆为职责。谭姑娘的谢意，我等心领了。”
“就是呀，宁儿姑娘。”文惜也笑着举杯：“我是大夫嘛，治病救人本事职责所在。你不用那么客气的。小豆的情况我和祁大哥还有秦前辈都商量了一下，明天我们就可以着手准备治疗了。
相信有这么多人的祝福和祈祷，一定可以顺顺利利共度难关的。”
“姐，你这是怎么了？”陶青讪讪地拉了拉她的袖子：“这些都是咱们的亲朋好友，情义记在心间。你突然搞得这么正式，大家心里毛毛的呢……先坐下吃菜吧。”
“是啊姐，我明天就要开始治病了，”谭小豆也略带诧异地看着谭宁儿道：“咱们今天不说那些情绪激动的好不好，就吃饱喝足玩玩闹闹——”
“洛凉书你发什么呆啊……”陶青掐了一下身边的男人：“跟我姐说几句话啊！”
“哦？！”洛凉书回神的表情就像刚刚惊梦一样，这让陶青真的很难收住揍他一拳的冲动。
洛凉书站起身来，拽了一下下摆，将手中的半盏酒端起来对谭宁儿道：“其实是在下应该多谢宁儿姑娘才是，这段日子以来，你帮我煎药，烧饭不辞辛劳，让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外乡人真正感觉到家的温暖。
一直以来，在下都没曾对你说过一句由衷的感谢呢。如今——想必宁儿姑娘已经有了好归宿，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那么幸运，能娶到这样的好姑娘为妻。
在下仅以此半盏酒，由衷祝福你，生活美满安康……多子多福……”
一瞬间，整个桌面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仿佛连落地一根针都能被听觉捕捉得到。
直到洛凉书先干了这一小杯，全场还是没有一个人率先开腔。
然后，他们只听到低低的抽泣，极力压抑的哭腔从满是泪痕的谭宁儿口中传出：“谢谢，洛先生，也希望你——早日遇上心仪的姑娘……”
“姐姐！”陶青再也按耐不住了，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你们在说什么啊！”
洛凉书拉住陶青的衣袖，一把将她拖回到座位上：“听宁儿说吧。其实从一进门起，我就发现她梳起了妇人的发髻。你们大家，都没注意么？”
在古代，女人梳髻意味着为人妇，这个细节——足以令此时的陶青如遭晴天霹雳。
“各位，”谭宁儿抽了抽鼻息，用手帕掩去眼角的泪痕：“宁儿要向各位宣布一件好事呢，你们……别都这样看着我啊。
宁儿嫁人了，就在三天前。夫家姓张，是盘水的一户小商。以后……可能再难与大家相聚一堂，此一杯敬各位，算作凉薄的喜酒，谢谢各位的祝福。”
谭宁儿一饮而尽，座下哗然一片！
“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不管洛凉书怎么按，陶青都像个打地鼠的游戏一样不停窜起来：“什么嫁人，什么夫家，我才走这几天——你怎么会突然嫁人呢！”
“姐，你怎么都没跟我们说啊？”谭小豆也急了：“三天前我发现……你……你整晚都没回来，还以为你去张大户家的绣房帮人家做做活。哪里跑出来个盘水镇的小商家？你怎么认识的呀——”
“是啊宁儿姑娘，”文惜也皱紧了漂亮的娥眉：“一不见八抬大轿二不见洞房花烛，你怎么能说嫁就嫁啊？怎么说也应该跟我们姐妹先通个话，大家给你把把关啊。”
“放心吧文惜姑娘，王媒婆介绍的人，镇上都知道最是靠谱。”谭宁儿笑中带泪的样子实在让人看得有些心碎：“我年纪也不小了，早就到了该许配人家的年纪。
家里老老小小这么多张嘴，全靠青青一个人的鱼塘，我走了，家里也能轻松一些。何况，张家给的聘礼也不少，以后的日子着落也好——”
“姐！”陶青啪得一声砸碎了一只碗，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总之全场镇住。
“你说什么傻话呢！难道多你一个人一口饭我养不起么？”陶青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把那些聘礼退了，以后我给你找更好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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