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人一声不吭，谭宁儿梳起了发髻，意味着已然为人妇。拜过了天地，自是无法在退婚。
在这个时代，女人是没有离婚的权力的。
“青青，张公子人很好的，读过书又识大体。”谭宁儿拉着妹妹的手笑道：“姐姐嫁人当然是心甘情愿的了。这档子事，只要自己可心就好，哪里有什么更好的人家呢？”
“可是——那什么家的公子，我们连见都没见过……”谭小豆也着急了：“姐，你确定他是好人？不会是骗你的吧？”
“放心吧，姐姐知道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托付终生。你只管好好养身子，来年姐姐添了小外甥给你玩。”谭宁儿微笑着直起身来：“你们大家别这样看着我，嫁人是喜事，就算给我们小豆冲冲喜了，你们——都不说几句祝福的话么？”
气氛尴尬非常，只有谭宁儿一人张罗忙碌着，脸上始终带着难辨真假的美丽笑容。
一整桌子的菜，大家食不知味，各怀心事。直到宴席散去，陶青再也控制不了满心的疑惑，冲到厨房就把谭宁儿捉到墙角去了！
“姐——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给我说实话！什么两情相悦知书达理，我一个字都不信！”
谭宁儿依然保持着她万年不变的优雅微笑，明媚的眼睛里竟然没有半分为难的泪意：“青青，姐说的就是实话。王媒婆的确介绍了一个盘水镇的公子，挺不错的。女人么，早晚要嫁个可靠的男人，踏实富足的过一辈子才是真的。”
陶青怔怔地看着她：“你……这不像你说的话，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呵呵，女大为人妇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啊。”谭宁儿别过脸，语气渐渐生硬了一些。她不再直视陶青的眼睛，背过身不停地忙碌着锅碗盘碟：“为什么要有难言之隐，我就不能为自己着想么？
这些年，姐姐为了这个家从没叫过半分苦累，难道现在想要歇一歇，找个靠谱的好人家托付终身都不行么？“
“不是不行啊！”陶青潜意识里不相信以谭宁儿的个性会讲出这番话，但着实是无言以对。
“可是……可是你明明喜欢着洛凉书啊？！”
谭宁儿唇角挑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喜欢可以变成不喜欢，不喜欢也可以变成喜欢……洛先生的心里未必有我，我又何须这样执着。人么，怎么都是过一辈子。
青青，姐姐走了以后，家里就要靠你了。奶奶年岁大了，小豆福祸未知，小米还要人慢慢调教，最近进步了一些，说不定以后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
一声哽咽的破音在谭宁儿的喉间压抑着：“别怪姐姐，姐姐也得为自己考虑才行。”
“姐！”陶青一把扳过谭宁儿的肩膀：“姐你看着我！你要是真象你说的那样心安理得，你就别掉泪！”
“只是眼睛难受而已，你回来了，我才能踏实下来离开。”谭宁儿揉了揉眼角：“拜过堂后，夫家知道我这里的情况，便许我先在家里照料着。
现在，马车已经等在巷子口了。我东西也收拾好了，就……不再跟你们告别了……”
“姐你开什么玩笑！”陶青一把堵住门口：“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莫名其妙地嫁人！那个什么邻县公子什么来路，我一个字都不信！
姐你是不是被人要挟？倒底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求求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我现在有好多钱，我们一家人可以不愁吃穿用，你别走——”
陶青的眼泪都快急出来了，却在谭宁儿一字一顿地说出不可挽回的事实之后，被顷刻瓦解了坚持。
“青青，拜过堂了我就是夫家的人了。”谭宁儿轻轻松开妹妹的手：“你就是拿把刀把人家杀了，我也是人家的寡妇。”理了理鬓角边的发髻，谭宁儿转身去伙房取出一个篮子。
揭开来盖布，满满一篮都是新蒸好的虎爪糕。
“这……”
“麻烦去书院交给洛先生吧，以后，我再也没机会给他做了。”还没等陶青反应，谭宁儿便闪身快跑出去。
她的身子纤瘦弱小，三寸金莲点地，跑得又慢又跄踉。
可是陶青却突然觉得，她好像要去很远的地方，自己怎么也企及不到！
那熟悉的身影钻入陌生的马车，竟连最后一瞥都没留下。
陶青突然追上去：“姐！你骗人！你明明就还喜欢着洛凉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马车辘轳，将陶青的呼唤彻底淹没在哽咽里。抱着一篮凉透的点心，陶青轻轻跪坐在地：“姐……我现在有钱了，我可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了……你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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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信！”陶青一边揉着已经红肿如桃的眼睛一边愤愤地对洛凉书和文惜说：“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就跟着马车走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我也是疏忽了，”文惜轻叹一声：“这几天医馆病人多，也只上门去看过小豆兄弟两次，全然没有发现宁儿姑娘的异样。”文惜看着手中用来浸泡寒铃子的药坛，不时往里面加点什么药佐：“另外，你去问过奶奶了么？”
“问了，但她什么都不说。”陶青摇摇头：“我觉得姐姐也没跟她说实话，但她应该猜到了什么，却不愿告诉我。”
这时有病人上门，文惜抱歉地对陶青道声失陪，先出去招呼看诊了。
“洛凉书，”陶青推了推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男人：“你说，我姐姐可不可能是因为知道了我和你的事，她故意这么做的……”
“你终于承认我和你有事啦？”洛凉书突然挑起笑眼，陶青顿时脸上一红：“洛凉书，现在不要开玩笑好不好！我都急死了——刚才我去找过祁大哥，让他帮我查查这个什么盘水镇的张公子，他说他吃好午饭后立刻就叫林桐去查了。
但我真的一刻钟也等不了了！”
“先等着就是了，他对于你的事不是向来最积极了么？”洛凉书若有所思的说。
“你什么意思啊，”陶青听得出来洛凉书话里的酸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吃飞醋。”
不过……陶青虽然性情大咧，但该敏感的地方也敏感——这次回来，感觉祁烈虽然还是很热情积极地帮着自己，但有意无意地逼开目光，也不再多说什么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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