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也不曾料到,那竟会是大魏的最后一次乡试……”
闻言,李诚则默默在心底做起了算术题。
盛德是他那便宜外公的年号,共有十三年之久。
而盛德十一年是乙丑年,今年则是癸未年,相隔刚好十八年。
念及此,他下意识地语出试探问道:
“舅父那时可曾已有秀才功名?”
要参加乡试,必须先参加郡里和县里分别组织的考试。
通过者称为生员,授予秀才功名,这才有参加乡试的资格。
“不曾,”自觉没什么可遮掩的,谢观潮面不改色地说道:
“三弟他终日在蜀中练剑,路途遥远,无暇回江南参加县试。”
无论在大晋还是大魏,亦或之前的朝代,科举都是件神圣又庄严的事情。
即使盛德十一年离大魏灭亡相距不远,北方和中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但诺大的儒门毕竟不是吃干饭的。
既然那年举办了乡试,就说明一切还得照规矩来,暗箱操作依旧千难万难。
而谢观潮的潜台词意思则是,
他动用了谢氏家主的特权,帮当时的谢三爷先上车、后补票,弄到了秀才身份。
类似皇权不下乡一样,
儒门对于科举的高度监管,也只是从乡试开始。
若想获取秀才功名,只要不是大字不识之辈,外加有关系的话。
那就真的是哪里不会点哪里,so easy!
换而言之,
当初的谢听风全靠自学,然后走了野路子获取秀才功名。
接着,在家温习不到两个月,他就敢单枪匹马地参加卷中卷的江南道乡试。
这份勇气,属实配得上狂士之名。
只不过,往往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已经猜到了谢听风乡试结果的李诚,听对面的谢观潮继续道:
“乡试过后,三弟并未参加鹿鸣宴,而是选择离开江都,孤身前往了洛阳……”
“父亲,请等一下。”
与李诚抱有相同想法的谢景之,微皱眉头开口:
“按您所说,叔父他该不会通过乡试了吧?”
谢景之此言包含着浓浓的质疑。
不是他看不起叔父,而是谢景之深知,江南道乡试的变态难度。
这是他连续三次隐姓埋名屡试不第,从而总结出的血泪经验教训。
他实在难以想象,临时抱佛脚学了不到俩月的叔父,竟通过了秋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刚夺下解元的李诚也是同样的念头,只是没谢公子表现地这么明显。
实话实说,
此次若非主考官费炎有意提拔,以及陆游那首‘铁马冰河入梦来’过于亮眼。
那他恐怕连前十都进不去,更别提夺得解元。
对视着长子的灼灼目光,一向稳如泰山的谢观潮,一时竟有些嗫嚅。
他不想打击最看重的嫡长子。
但有些事一旦提起,想瞒也瞒不住。
于是,谢观潮沉默了一会儿,索性破罐子破摔道:
“你叔父他当年是…江南道乙丑科乡试,解元。”
当解元二字被轻轻吐出时,楼外的大雨声似乎都安静了几分。
谢景之:……?!!
李诚:……
白梦颜:(????)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有些怀疑人生的谢公子,
李诚默默地拿起身前温热茶水,抿了几口以掩盖内心的震惊。
合理了。
一切都合理了。
怪不得他对谢听风知之甚少,过去也没人和他讲过谢三爷的旧事。
如此耀眼的过往,和现在画地为牢的落魄对比,实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因此,
知晓旧事之人,担心一蹶不振的谢听风重度emo,皆选择了缄默不言。
轻轻放下茶杯,李诚很好地掩饰住惊诧的情绪,莫名想到一句俗语:
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都给猫当伴娘。
谢听风当年夺得解元的离谱程度,不亚于小学没毕业的民科突然当选了两院院士。
没啥好说的,就俩字,牛掰!
忽地想到了什么,
李诚悄然从袖间取出了块酥心糖,拧开薄薄糖纸,默不作声地塞到白梦颜的小手中。
和前世不同,在大晋连白砂糖都算一种奢侈品。
白糖水的地位甚至等同于营养品。
于是,垂眸看了看手边价格昂贵的糖果,少女默默以纤纤指尖,将其掰开了两半。
紧接着,
她将相对小的那一半含在樱桃小口,随之不等李诚反应,便将另一块塞入对方嘴里。
这一幕,悉数落在谢观潮父子眼中。
早习惯了表妹和李诚动作亲昵的谢景之,还没走出叔父带给他的震撼,无暇顾及于此。
而谢观潮见状微微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又当做没看见。
只是当他再次拿起茶杯时,却感觉杯中茶水变得更苦。
大概,他也需要来块糖果润润口。
品尝到口中浓郁的花生香气,李诚神情自然地看向谢观潮,期待对方的下文。
将青瓷茶杯握在手里,谢观潮稍作停顿,接着开口讲道:
“三弟他到了洛阳后,每隔几日便给府里写封信。
在信中他说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好友,作为长兄我也替他感到开心。”
“临近年末时,三弟写信说不回来过年了,他要帮结拜的义兄维稳洛阳坊市局面。
转眼到了次年二月,起义军攻破了中原粮仓荥阳城,大震天下。
先帝仓皇逃离洛阳,乘龙舟南下幸临江都,会试也因此暂且搁置……”
说到此处,
谢观潮本挺直的腰背变得略微佝偻,声音中带着深深的后悔:
“那时三弟写信于我,说义兄的父亲领了晋阳留守的职务,他要陪同义兄北上河东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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