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深秋,弄梅参加完一位同僚的葬礼,默然走进皇宫,来到听雨楼里,看着墙上那些画像,最后走到自己的画像前,他静静看着画像中的自己,仿佛在提前参加自己的葬礼,还笑说着“了音容宛”这四个字。
他把一个盒子藏在了画像旁边的青石墙里,然后转身离去。画像上的弄梅,看着走出听雨楼的弄梅,微笑不语。
罗浩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就在这一瞬间,一直包围着他的那团浓雾骤然收敛,就像是塌陷一般,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落在他的身上,穿过衣衫,经由皮肤上的那些毛孔,进入他的身体。
那些雾气本就是他流出的汗,此时回到他的身体里,也变成了水般的事物,化作无数条溪,开始滋润那些干涸的河谷,然后向着断裂的山脉尽头的深渊坠下,没有回声响起。
与苏伯陵一战燃烧殆尽的雪山上空又落下雪来,纷纷扬扬,飘飘洒洒,鹅毛般的雪片,看似缓慢却极迅速地让整片雪山重新变成白茫茫一片。
然后有八方风雨,自四面而来,或横或竖,或起于碧空,或起于地面,簌簌作响,淅淅沥沥,向着空中那片湖水袭去,画面无比壮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罗浩醒了过来,只觉神清气爽,坐照内观,才发现神道选拔赛时留下的那些伤势,已然尽数痊愈,但他看着掌心那块黑色的石头,沉默了很长时间,情绪并不如何高昂。
他隐隐明白这块黑色石头才是弄梅真正想留下的东西。按照弄梅的说法,这块黑石有可能是太祖皇帝临死之前交给他的,不定与逆天改命的秘密有极大关系。
黑石很重要,但他依然只想着弄梅的笔记。
那道春雷过后,魂海掀起无数风雨,他看到了无数画面,与弄梅的记录相对照,让他懂了很多,虽然还是无法给出结论。
逆天改命,就是要改变命星在夜空里的位置或者亮度,从而改变人在世界里的位置和扮演的角色,而……位置是相对的。
如果无法改变自己的位置或者亮度,那么改变四周夜空里那些星星的位置与亮度,同样可以造成相同的效果。相同的道理,如果你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你首先应该去改变那些在你的生命里的那些人的命运,那些人与你的关系越紧密,他们的命运改变越能影响到你自己的命运改变。
比如父子,比如爱人,比如兄弟。
这个事实很冰冷。
罗浩不能确定自己看到的那些画面是真实的过去还是想象,整整一夜时间,他的身体被汗水打湿然后再干,醒来后觉得很是冰冷。
如果那些血腥而阴冷的画面才是历史的真相,火灵国两代雄主,难道全部都是这样冷血的人?为了逆天改命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值得吗?
罗浩的身体越来越寒冷,他不想再想下去了,因为他不敢再想下去了,面对死亡的阴影,他都可以平静,但对于那些隐藏在阳光背后的世界的真实,他依然不敢太过靠近,他想要离开这里了。
听雨楼里依然漆黑一片,门窗处看不到丝毫天光,无法确定时间,但他很清楚,这时候已经五时,正是他每天起床的时间。
他起身把青石墙弄好,听雨楼乃是深宫禁地,一年最多也就会开启两三次,想来短时间内,青石墙上那条短剑割出来的缝隙会不会被人发现,而且此时的他实在没有任何精神去理会这件事情。
听雨楼按道理能够完全隔绝光线,那么更应该隔绝所有声音,然而下一刻,就像昨天夜里一样,一道清远的钟声从地面传来,仿佛一个使者从遥远的地方匆匆赶来,想要唤醒阁里静思的人儿。
一道清风随钟声而至,听雨楼的大门缓缓开启,淡渺的晨光洒落在青石板上,也落在墙上那数十幅画像上。画像上的人们为火灵国立下无数功勋,然而如今一年也只有数次时间能够看眼天日。
罗浩迎着晨光与风走出了听雨楼,走进了钟声里,心却无法静下来,清风入怀,也没能让他清醒,反而更添寒意。
站在听雨楼前的高台上,他看了一眼远处地平线上刚刚探出头的朝阳,然后望向渐被晨光唤醒的丰都,无数条街巷像棋盘上的线条,洛水与无数条河渠,就像是散落在棋盘上的丝线,无数坊市无数格,无数民宅府邸都被困在那些格子里,而无数人就生活在里面。
通过改变他人的命运来改命自己的命运?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做吗?哪怕那些街巷尽数变成颓垣?哪怕那些民宅尽数变成废墟?哪怕千万人流离失所?哪怕战火连连,洪水滔天?还是要这样做吗?
他再次想起弄梅在笔记里最后的那句话——没有命运,只有选择。
是的,这个世界的强者分成两种,一种通过改变他人的命运来完美自己的命运,还有一种人则是根本无视命运,坚信自己能够掌握与自己有关的一切,哪怕最后命运证明了它的强大,他依然要高昂着头。
太祖皇帝是前者,弄梅是后者,那么他呢?他现在还很弱,可如果将来他强大到面临这道选择题的时候,他会怎样决断?
看着晨光下的丰都街巷与无数宅院,罗浩对自己发问:我应该做个什么样的人?完整的生命和完整的生命究竟哪个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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