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出乎魏长风意料，他不由又看了一眼四十三。两人对视片刻，便见四十三手腕上的血又慢慢渗了出来。魏长风叹了口气，道：“下来再说吧。”
成威便上前两步，将四十三解下——四十三手腕上已经是血肉模糊。几日的时光，细绳子就像是一把钝刀，一毫一毫地慢慢嵌进了四十三的手腕。
四十三双足落地，身子晃了晃才勉强站稳。他甫一站稳，就面不改色地自己动手，扯住绳子一端，生生从血肉之中将绳索拽了出来！
成威一阵牙酸：“你倒是能忍。”
四十三面无表情道：“死士都是要经历‘磨刀’的。磨刀之痛都能忍受，难道还会忍不了这点刑罚么？”
一道血线顺着他的手背缓缓流下，淅淅沥沥滴在地面，留下一片暗红色的血痕。魏长风盯着那片渐渐扩大的血迹，心中忽然一阵没来由的慌张。他默默地想：“死士都是这样？那逐影呢？他也忍过这样的伤痛吗？”
他心思略一分散，成威已经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准备用什么消息，来换取你的自由？”
四十三道：“十五日前，有一百杀手，已经混进了云溪城。”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乍起一声雷，成威登时愣住了，半晌没能接上话来。他不问，四十三便自己继续道：“原本我也在云溪城一行之列。只是没想到，云溪城运粮的队伍不止一支。摘星楼仓促调人，我才会转而劫粮。”
他说到这里，便不肯再说，只抬头看着魏长风。魏长风思索片刻，轻轻一点头，道：“你细说。若查明属实，我便放你走。”
四十三便道：“那我从头说起。”
这一讲，就从傍晚一直讲到了半夜。成威白日里要研究布防，夜里又要审讯，早已经累得身心交瘁。此时四十三松口，他的心中便也松了，听了一会儿就听得昏昏欲睡，全靠军中师爷在旁奋笔疾书，将四十三所述一一记录在案，以供日后对照排查。
四十三将所知讲完，魏长风还特意更换顺序、挑选细枝末节又问了许多问题，以确认四十三所述并非虚构。一趟盘问下来，月亮已至中天。成威领了魏长风的命令先行离开，安排四十三离开的相关事宜，昏暗的刑室之中，便只剩下了魏长风与四十三两个人。
两人静默良久。四十三忽然开口请求：“能不能打开门？一会儿怕是要下雨了，我想看一看今晚的月光。”
魏长风便去将门打开。天上乌云满布，却并没有完全遮蔽住月亮。清凌凌的月光透过乌云的缝隙，轻轻浅浅地洒在地面上，像是一层朦胧的薄雾。四十三十分满足地轻轻舒出一口气，道：“我好些天没有见光了。”
好些天没有见光，只有黑暗、疼痛与寂静。可就算是这样的日子，也要比他从前的日子好。
他的眼睛里没有光，心里面却燃起了光亮。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可以拥有未来。他不用由生到死，都只是一把没有感情的利刃，甚至可以娶妻生子，去做一个普通人。
而现在，他站在黑暗的牢笼里，盯着屋外的月光。再过一会儿，他就能从牢笼中走出来，走进月光里面去了。
他满心欢悦，恍然间几乎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月光之下。可魏长风忽然侧身走过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月光被魏长风身形挡住一半，四十三便将视线移回，疑惑地看向魏长风。
魏长风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他像是想问什么，却更像是想要退缩，半晌，才终于道：“你方才说，死士都很能忍……”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四十三不明所以地看向魏长风。
魏长风喉头滚动，艰难地吞咽了一口空气：“……是不是因为，死士都曾被训练过，如何忍受酷刑？”
“自然是会的。”四十三道。
“很痛苦么？”魏长风小声问：“是不是……比你今天，还要痛？”
“训练熬刑，并不是意在培养死士忍受痛苦，而是为了训练死士，使之在长久的煎熬之中依旧能够定心。”四十三道：“所以，熬刑并不怎么痛苦。”
魏长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真正痛苦的，是‘磨刀’。”四十三继续道：“死士都是要经历‘磨刀’的。磨刀之痛都能忍受，其实‘熬刑’，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魏长风倏然抬起头来。
喜欢重生之沧海一粟请大家收藏：(www.yunxuangezw.com)重生之沧海一粟云轩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