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调愈冷，道：“太夫人要杀我，难道城主就会留我？像我这样的奴婢，到了现下的处境，能有三尺白绫，得个全尸，已然算是个好归宿了。”
雁回向床榻边上一坐，脆声道：“城主不是心狠之人。何况一城之主，金口玉言，既然答应了会放你走，自然会放你走的。”
金丝看着雁回，像在看着个傻子：“你没犯过错，自然不懂。主上再是宽仁，也只会容许你犯一点砸盘子碎碗的小错，若是犯了大错……”她苦笑道：“就说云锦。她可是自小伺候魏长风的，这么些年下来，总也是有些主仆情谊的。可一朝犯错，还不是尸骨无存？更何况是我这么个……归婉阁里的奴婢。”
雁回奇怪道：“云锦姐姐？她怎么尸骨无存了？”
魏长风终于开口：“云锦并没有死。”雁回立刻接上：“是啊，城主还将她的身契还给她了。是我亲自送云锦姐姐出的云溪城呢。”
金丝愣住了。
雁回便起身，去屋角衣柜里拿出来个小木头盒子。她将盒子打开，取出薄薄两页纸，捧到金丝面前。
——金丝的瞳孔骤然缩紧。
雁回手里捧的，是两张身契。“立明永送”四字后面，一张的名字是“张兰”，另一张是“李春”。
魏长风道：“这两张身契，一张是你的，一张是银络的。若你愿意将一切交待清楚，这两张身契便都给你。我另找一辆马车，偷偷送你出城——从此以后，只要你不再踏足云溪城，便再也没人会追究你的罪责。”
金丝盯着这两张身契，浑身都在颤抖。魏长风便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半晌，久得像是度过了十几载春夏秋冬，金丝终于默默抬起左手，将这两张身契接了过来。
当夜，金丝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尽数和盘托出。魏长风雷厉风行，立刻安排下去——三队侍卫踏着夜色各个击破，抓了赵婉在王府中安插的心腹二十余人。这二十余人又经连夜审讯，又牵出八人，加在一起，居然有三十二人之多。魏长风下令，归婉阁里面的人一个也不许动，故而归婉阁风平浪静，没有丝毫察觉。
天刚亮，魏长风便带着人，押着这三十二人去了归婉阁。与此同时，雁回驾车送金丝出府向北，一路驶出了云溪城。
魏长风进到归婉阁时，赵婉还没有醒。她失了金丝、银络，就像失去了左膀右臂，整个归婉阁里再找不出个得力的帮手。魏长风骤然拜访，竟然连一个能迎接的人都没有，只有那个刚刚跟了赵婉的糊涂丫头，战战兢兢地迎了出来。
“太夫人还在睡着……”那小丫鬟昨夜刚跟在赵婉身后闯过主殿，早就怕魏长风要来找她发作，低低垂着头，哆哆嗦嗦地给魏长风上了一盏茶：“奴……奴婢这就去请。”
她说着，回身便要走，却听魏长风在她身后道：“不必了。”
她一哆嗦，膝盖立时就软了——城主天刚亮就来归婉阁，自然是为着要找太夫人。可现在城主却说“不必”，难不成是想趁太夫人不在，拿她开刀出气不成？
她吓坏了。想逃又不敢逃，只能慢慢转身，转到一半便站不住了，两膝一软，坐倒在地。
魏长风被她逗笑了。
“你不要怕。”魏长风笑道：“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他一挥手，两队全副武装的侍卫便押着那三十二个暗桩上前。魏长风道：“金丝、银络两个丫头，都是归婉阁里最得力的。现下母亲院子里少了这两个人，难免有些缺人手。这三十二人，都是我在王府里精心挑选来的，现下送给母亲，帮着母亲理一理院子里的事务。”
他话音刚落，押人的侍卫便默默后退，退到厅外。魏长风便低下头，问那个小丫头：“我说的话，你记住了么？”
“记……记住了。”
魏长风笑笑，回身便走。他一路走到门口，守在门口的两排侍卫便训练有素地向两旁闪开，让出两人宽的空档。待魏长风走过去，他们便静默地列成两队，在左右两侧跟随。每个侍卫都着了轻甲，腰侧配着阔口长刀，一有动作，轻甲便与刀鞘轻轻击在一起，发出金石交击的响动。
肃然、冷冽，满载杀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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