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断天断地难断人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而这个夜晚也将很长。
她最终没有来。
日头已经彻底的落了下去，市已经关闭了，街道上面人也变得稀少了起来。
刘江陵感觉到一股寒冷将自己包围，这股寒冷从他的心底里面直接钻到了他身体的每一处。
他又等了一会儿，除了墙角那边蹲着的几个老乞丐之外，街道上面已经没有人了。
他站了起来，看了看手中的那块牌子。
尽管他写不出来那么好看的字，但是他认识那些字。
“十个铜板，杀一人。”
那是死在他怀里的破庙里面的道士写给他的，其实他也不知道那是一个道士还是一个相师，或者是一个和尚。他只是清楚的记得了那个人说过的话。
“你未来的滔天富贵，都要靠在这七个字上面了。”
那个老道士读过书，认识很多字，也知道很多的大道理，在刘江陵还只是一个小乞丐的时候，那个老道士曾经给饿的昏了眼睛的他一个白面馒头。
那一个白面馒头是刘江陵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刘江陵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他没有忘记那个白面馒头。
所以当老道士临终前将那七个字写给他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怀疑。因为他觉得老道士肯定不会骗自己。
但是现在……
他重重的将那块木牌子摔在了地上，发出来的声音惊的几个老乞丐从睡梦中醒来，抖抖索索的看向了这边。
而刘江陵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回到了庙中，看着属于自己的那个位子躺了一个人，二话不说直接就冲了上去。
乞丐的命在乞丐的眼里都贱，但刘江陵和其他的乞丐不一样，他连自己的命都看的贱。
你惹了我，我打不过你，我也要弄死你。
我被你弄死，我也要弄死你。
所以他能够占据那个位子。
将那个乞丐的尸体推到了一边之后，刘江陵就在自己的位子上躺了下去。
身下传来了一点咸湿的感觉，还有一点血腥的味道。只不过刘江陵并没有在意。他满脑子都在想事情。
那闪亮的大眼睛，那白嫩的脸庞，还有那说话的样子……
他忽然觉得一阵莫名其妙的愤怒，这愤怒没有来由，却使得他暂时将那在他看来失约的人抛在了脑后。
这个时候，那些被打斗的声音惊醒的乞丐纷纷将自己讨来的东西上供给了刘江陵。
刘江陵没有胃口，尽管他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他也并不是身子不舒服，昨天的伤已经早好了。
他只是心里面别扭，这让他觉得很吃惊，因为这是没有过的事情。
他愣愣的看着放在面前的那些食物-不乏油腻，但是那是别人吃剩下的。
他转过了身子，不理会那些乞丐的困惑，而是想起来了老道士。
那个老道士的年纪他不知道多大了，反正看上去并不是很大，还有些瘦弱。在乞丐们的传说中，这个老道士有着非同一般的过去，不是幻想，而是真的。
老道士擅长算命，也不知道给多少达官贵人算过命，然而达官贵人们算命只肯给老道士一文钱，因为他们觉得他就只值得那个价格。
一文钱就是一个铜板，值得十个铜板的是上过私塾的教书先生而不是老道士，尽管老道士算的更准。
乞丐们羡慕老道士每天都有铜板入账，而老道士似乎并不满足。有一天，他发了昏竟然跑到城外去给反贼算命。
反贼们很快就被围剿了，老道士的这段历史自然也被扒了出来。这下，没有一个达官贵人肯给他算命，他很快就断了收入。只是，在趁着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占据了这个不知道是寺庙还是道观地方的乞丐们却不这么想。
以前老道士一天能够有十个铜板入账，每天都会花六七个铜板买稀饭混合着野菜做成汤给乞丐们吃。
你没有铜板了，还要赶我们走？
更何况，你还给反贼们算过命，这还了得？
于是老道士很快被群起而攻之，成了连乞丐都不如的……人。
刘江陵那个时候并不常来这家寺庙，他只是偶尔来一次，但是他没有和那些乞丐们一起朝老道士吐口水，逼问老道士把铜板藏在了那里。
甚至于他还帮了老道士几次，但是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乞丐们最终没有逼问出老道士的铜板藏在那里，他们的野菜稀饭没有了着落，出离愤怒的他们将老道士打死了。如果不是刘江陵正好路过，那么他连老道士的最后一面可能都见不上。
他还记得那个老道士看向那些乞丐的眼神，还有他说的那些话。
“他们，不是恨我给反贼算过命，是恨我没有交出来那些反贼们给我的铜板，是恨我断了他们的野菜汤，他们是眼红啊！我这一辈子，断天断地，就断不了这人心啊！”
刘江陵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而老道士看着他，眼神发亮：
“你杀过人没有？”
乞丐也算人的话，刘江陵自然杀过。他想了想，看着气息奄奄的老道士开口道：
“杀过，很多。”
“你杀了很多人，可是你还是一个乞丐，这说明你杀的没有什么用。哪怕其他的乞丐都怕你，你成了乞丐的头子，你还是一个乞丐。你如果这样下去，你一辈子就还是一个乞丐。”
“那我该怎么做？”刘江陵问。
“你想要发达，就不要杀没有用的人。既然杀人，就要杀的有用。”老道士扯过刘江陵偷来的板子：
“我送你七个字，你未来的滔天富贵，全在这七个字上面了。”
刘江陵看着他那双沾满血污的手吃力的拿着瓦块在木板上面写了七个字。
“十个铜板，杀一人。”
他缓缓的念了一遍，看着没了生气的老道士，他站在原地许久。
请人算命是要钱的，否则折的就是算命的寿数，他听人说过。
他将怀中抢来的白面馒头放在了老道士的尸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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