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可辣呢，你吃着行吗？”焉然从小陶炉里拿起一串滴着红油的鱼丸，自己吹吹咬下半颗，见关雁声坐在一旁只是喝茶，于是歪头问道。“我可不怕‘那’，‘那’不着你的肯定‘那’不着我。”关雁声从陶炉正中央辣油翻滚的地方取了一串腌肉，刚入口舌头便给烫了，逼得他忙吸着冷气，灌了一大口茶。结果**的辣味直接顺着那口茶从舌尖扩散到嗓子眼，之后整个食道连着胃都烧了起来。辣过便是麻，像味蕾铺了一层针，嘴唇凉飕飕的，简直要往外面长刺。焉然面前这会儿已经堆了一小捆竹签，看着关雁声手里那串腌肉快凉掉了还没有下口，于是一边捞着煮得嫩嫩的鸭血一边笑他：“该！叫你笑话我，‘那’死你！还有，我只要脑子里想着‘辣’，是可以说出来‘那’的，不许笑我听到没有！”“辣可不行，”关雁声被辣得一边抽着气一边笑，“我看我是‘那’不死的，但是肯定能被你笑死。”说着便对店主道：“店家，有没有不辣么那的锅？”
焉然差点笑得从凳子上跌下去，关雁声扶着她的胳膊才给她稳住了，一面给她往碗里添着毛肚，一面叹气道：“这还没跟你成家过日子呢，我就要被你给带跑了，以后要是天天在一起，我还不知道我能跑到哪去呢。”“你好好说话，不要存心学我不就好了。”焉然说着，夹起一片被辣油煮透的牛肉放进关雁声碗里：“来，雁哥哥，你吃，你吃。”
关雁声之后喝了一肚子茶，等焉然吃足了，便继续领着她沿街逛着消食。焉然虽说从小便是千娇万宠，然而毕竟家里管得严，从未像今天这样在大街上无拘无束地逛过，所以看什么都新鲜。见有卖刻着字挂了一排，从里头选自己名字的琉璃珠子，便拉着关雁声各自选了自己的名字，又互相给对方戴上；之后听见变戏法的敲着小锣吆喝，又放下手里的小泥人去看变戏法。关雁声把塞得满满的褡裢背到肩上跟过去，见焉然踮着脚望着前面人的后脑勺，便笑着把褡裢挂到脖子上，站在焉然前面指指后背道：“你跳上来，我背着你看。”
焉然看戏法看得入迷，等戏法完了人群散去，便像从一场大梦里醒来一样。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去，街上零星地剩着几家尚未收摊的。人群已经散去，这时的御街像褪去华服只着素衣，歪在榻上昏昏欲睡的美人。焉然愣了一会儿，眨眨眼问关雁声道：“雁哥哥，你累不累？”“不累，”关雁声整了整披在焉然身上的无袖直裰——那件直裰本是他自己穿着的，因怕入夜了焉然冷便给她罩上，不过罩在焉然身上就拖了地。他忍着笑道：“你没发现吗？我等你前面没人了以后，就给你放地上了。”
焉然这才反应过来，无论如何也不依，直说关雁声糊弄她。关雁声看见焉然气得跳脚，反倒越看越觉得有趣，于是焉然拎着直裰下摆绕到关雁声身后，又跳到他背上道：“我腿站麻了，要背。”关雁声应了，背着她在街上不紧不慢地晃悠着，焉然于是得意起来，一面哼着歌，两只脚一面一荡一荡打着拍子。
“你还别说，你扮男装比别的姑娘家多一个像的地方。”关雁声看着焉然的脚冒出来一句。“哪里像？”焉然问他。“你没缠过脚，别人家的姑娘都是小脚，穿不了大鞋。”关雁声说着笑了，“那时候咱俩都小呢，我八岁你四岁，你爹娘要给你缠脚，你哭得整个府里都听见了。我听不得你哭，拦着他们死活不让给你缠。他们一开始答应了，可是我看伯母还在那儿摆弄那条裹脚布呢，就怕他们反悔，然后背着你就从偏门逃去后山了。后来是大哥把咱俩找回来的。”“啊，那个我记得，”焉然说道，“他那时候一手抱着我，一手领着你，你还冲他发脾气来着，一个劲地往回拽他。”“是啊，我不信他，我老是觉得他是跟家里大人一伙的，还是个告状精，然后回去了伯父，大伯，还有我爹就给我来了个三堂会审。伯父就问我，长大了要不要娶你，我问他，是不是我娶了你，你就不用缠脚了，伯父说是，我就答应了。”“照你这么说，咱俩是‘脚为媒’了？”焉然晃着腿笑，关雁声把她往上颠了颠道：“别晃了，看摔着。”焉然于是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闷闷地说：“雁哥哥，我小时候问过我娘，说为什么她的脚和我的不一样，我娘说，那是因为她遇到我爹遇到得太晚了。”“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关雁声道，“如果只是伯母一人如此，或许问题在于她自己的时运，可是在整个临安城里，几乎家家户户的姑娘都是如此，那便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世道的问题。《墨子》里头有个典故，说：‘齐王好紫衣，楚王好细腰’举国上下纷纷模仿，可见皇上喜欢什么，百姓便会投其所好。推而广之，在这个世上，男人喜欢什么，女人便去投其所好。这缠足之风，本来不就是唐朝的宫里有个舞姬，生来双足畸形，便以白绢裹足获宠才渐渐发展到了民间么？君王喜欢，百姓就会喜欢；男人喜欢了，女人不喜欢也得喜欢。如果你不想跟他们一样，要么你的命得足够好，要么你的能耐就得足够大。不然别人看不惯你，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唉，这叫什么事儿。”“其实倒也不用那么悲观，”焉然见关雁声有些消沉，便安慰道。“不是还有你吗？还有大哥，后来他娶亲的时候也说要不缠足的姑娘，当时还有不少的千金放了足呢。现在确实有很多事情不公平，甚至大多数的人都习以为常，不觉得它怎么样，但是总归是有你，还有大哥这样的人在，以后都会慢慢变好的。”“也是，”关雁声笑道，“你还别说，从那件事以后，我对大哥是刮目相看了。”“他本来也不是你原来以为的那种人嘛。”“那是他对你好，”关雁声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从小挨了他多少顿打，我现在看见他还浑身疼呢。”“真的啊？”“那当然。”“那你的日子可要不好过了，”焉然咯咯笑着戳关雁声的脸。“怎么了？”关雁声突然后背一凉，“大哥要回来了呗，我爹说他今年年初的时候外放期满，已经调回来了，什么职位记不得了，反正回来就是这几天的事。”“啊？”关雁声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两条腿立马软了，别说走路，连站都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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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爱的关大漂亮的好日子要到头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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