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熊诚来墨家学城进行第二次考校，若此次不过，他就要收拾收拾回南郢去了。
那样就又给父王丢脸，又让旁人看笑话。
南墨夫子不考书上的东西，只问他的想法，熊诚不喜欢被别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就只能琢磨着怎么编出一套看起来是自己想法的说辞。
陆启明和何图送他来学城，就坐在船上等他。
即使上次已经来过一次，看守的墨者也仍是要拦下他们，问了姓名和事项之后，用哨音向城里通传，收到来自城墙上的哨音答复后才能放人进城。
学城的大门咔啦咔啦地向两边打开，熊诚被一位墨者领着进入。
还是上次那间教室，位于学城的第二层，面朝云梦泽，门窗打开，朝东的木平台延伸出去，一览整个湖面风光。
夫子还没来，熊诚就到平台上眺眺风景。
学城里渐渐响起了一些脚步声和说话声，是准备去辩论的南墨弟子。
每人捧着几卷竹简，三五一群，边走边聊。
学城里有一棵香樟树，树下就是弟子们集会辩论的地方，若是学城里举办辩论，就说明巨子回来了。
熊诚靠在门口看着，心想自己如果以后进来学习，也要穿成这样，麻衣葛鞋，这倒算了，问题是粗茶淡饭，一天还只吃两顿，不知道南望是怎么受得了的。
从门前路过的弟子们，见到一位锦衣公子靠在教室门口，像是客人，就依次朝他颔首示意，不是因为他衣着华贵，而是因为墨者对客人皆是如此。
而且这还是熊诚最朴素的一套衣服，纯墨色没有暗纹，冠也是木冠，但是檀木的。
一群人经过，他没看到妹妹南望，又等了一会儿，再也没有人走过，他就感到有些无聊地坐进教室，伏在案上打起瞌睡。
……
半梦半醒间，闻到一股橘子的香味，他嗅着鼻子醒来，面前果然放了两个橘子，一个拨开的，一个没拨的。
“醒了啊？”
将离坐在对面的案上，笑着看他，手里正拨着一个橘子。
熊诚揉揉眼睛：“姜兄？”
他又左右看看，问道：“什么时候了？夫子呢？”
“你睡了小半刻吧，”将离吃掉一个橘子瓣，“夫子去辩论场了。”
“哦……”熊诚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突然收住，“那我的考校怎么办？”
将离笑了笑：“我考你啊。”
“你……”熊诚眨了眨眼睛，“你怎么考？”
“放松，随便聊聊，先把橘子吃了。”
熊诚点点头，开始吃他拨好的橘子，犹豫地问道：“我听南望说，是姜兄找我来的，要帮我？帮什么？”
将离挠挠脸，从身后拿出两包红糖，一块糖砖，一袋糖沙。
熊诚皱了下眉：“这是……”
“这是红糖，你尝尝。”
熊诚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好好的怎么来什么红糖。
他沾了一指尖的糖沙，放进嘴里尝尝，舔了舔嘴唇：“好……甜。”
将离问道：“跟饴糖比怎么样？”
“饴糖不如这个。”他摇摇头，又瞧瞧糖砖，“这是什么糖？怎么是红褐色的？难怪叫红糖。”
“我找你来就是这事儿。”
将离在他对面跪坐下来：“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听说了一些你在南郢的情况，还有一些传言，人言可畏，没有什么传言是空穴来风，你必须正视起来，为自己做打算。”
他虽然一个字都没提具体的事情，但熊诚听得明白，点了点头。
“那你有什么打算？”将离继续问道。
熊诚想了想，说道：“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这小子防心很重，在关键问题上不会被人轻易套话，若想展现诚意，将离就必须如实相告。
他把红糖往前推了推：“现在有个可以双赢的机会摆在你眼前。”
熊诚低头看看：“机会？这个红糖么？”
“你知道糖在当今世上占有怎样的地位么？”
熊诚脱口而出道：“当今世上的糖类，有谷米熬浆制成的饴糖，有从蜂窝中采集来的蜜糖，皆可以烹调入味，也可以直接食用，楚菜若是没有甜味，那滋味就必然要逊色很多，食之无味，重要性不比盐低。”
将离笑着点点头：“你可知道糖其实很贵？”
“很贵？是么，倒是没有注意。”
“能吃得起糖的，多为非富即贵之人，普通人只能吃上自家熬的、或者市上卖的口感低劣的饴糖。
“这个红糖，原料就更为精贵，若是要售卖，价格势必在普通饴糖的十倍以上，或是平常调味，或是入药煎煮，无论口感或是外观，对世人来说都绝对新奇。”
熊诚问道：“新奇是新奇，可你这么一说，普通人也不大能吃得起吧。”
将离摇摇头：“这个红糖，只卖给商贾、贵族和……”他停了停，“王族。”
“你是想……”
“我想做王商，专供红糖。”
“所以你才找我来，是想让我给父王推荐么？”
“是。”
“等一下，”熊诚摆摆手，“你不是游侠吗？怎么做起红糖来了？这红糖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我要赚钱啊，就找到了顾氏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这红糖正是我跟顾氏合作的产物。
“因为去年在望泽楼的事，昭湛绊了顾氏一跤，给他们送进宫里的白裘做了手脚，从而使顾氏失去了布业王商的资格，这件事你听说了吧。”
熊诚点点头：“略有耳闻。”
“所以我现在在帮他们重新夺回王商的地位，另辟蹊径，当然是用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红糖。”
熊诚想了想：“你帮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怎么双赢？”
“他们拿下王商，有了稳定的贵族客源，就可以稳固他们在商界的地位，同时走另一条路，就是盐书和铁券。”
说到盐书铁券，熊诚明白了，那都是由昭黄两家共同把控的，涉及昭家，他这才认真起来。
将离继续说：“顾氏与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顾氏若能成为盐商，那你就多了一份稳定的保障，虽是商家，于朝堂之上或许说不上话，但绝对是一份不容小觑的力量，至于以后，那还有更多的力量要拉拢。”
熊诚随即问道：“你想怎么做？”
“一步一步来。”
将离拨开一个橘子，把紧紧抱在一起的橘瓣一个一个掰下，整整齐齐排在案上，继续说道：“你要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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