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城南郊,熊苑。
围林造苑,小公园一样的熊苑占地二十多亩,对于一只罴和一个囿人来说,实在太大了些。
被一大圈夯土墙围合,一小圈关兽的粗木圈栏里有个人工水塘。
水塘边是搭成三角形的木头熊窝,里面铺着秸草。
囿人叫阿冬,他有个儿子叫阿桂,我们之前见过,他家和老甲家在一个里巷。
阿冬正在往兽栏的食槽里倒进小罴今日份的口粮,一摊烂泥。
这摊烂泥干货满满,除了肉,还有动物下水,用水焯煮去血,再加入青草嫩芽、谷壳果皮之类的辅料,捣碎。
小罴就吃这些东西长大,从小吃,以前用碗,现在用盆,以后可能要用桶。
阿冬住在熊苑的木屋里,后院是个小型饲料加工现场,每三天就有夏官的人往这里运来原料。
他就整天在后院煮啊煮啊,捣啊捣啊。
再趁着给小罴喂食的时间,进圈栏铲屎。
另一边的木亭下,将离刚刚煮开一壶水,给老甲和小狼倒上……
这里是他们新的接头点,也是小狼的安置点。
最初老甲因为不相信外人,不愿让小狼住在这里。
在将离的劝说下,他还是来看了一眼,突然发现,这囿人不就是同里的阿冬么。
对于他们来说,阿冬这人有个顶好的地方。
他是个哑人。
尽管小狼还有些认生,但这些软性障碍都是可以克服的,主要是他在老甲家快要藏不住了。
已经有人向里正举报,说老甲家时常传出奇怪的响动。
有时是咣啷咣啷,有时是讲话的咕哩咕噜,甚至在老家出门之后,他家里还是会有磕磕碰碰的声音。
便怀疑老甲家里藏了流民,或是绑了人。
有天入夜,里正带着人来老甲家突击检查。
当然什么都没查到,密室又不是白挖的。
打那之后,小狼再也不冒险上到地面,可也在密室里闷到抓狂。
不能吹埙,没有地方走动,终日不见阳光,他把土墙凿得稀巴烂,恨不得把空间拓宽一点。
之后,老甲才考虑将离提过的方案。
把小狼藏在熊苑。
金风赶了辆带有夹层的货车,好在这孩子骨架不大,扁扁地躺在夹层里,就这样一路运来。
起初,阿冬见到老甲跟九原君一起过来,相当吃惊。
又看到一个带着铜面具的少年,像是脸上受刑的样子,两眼黑洞洞的看不清眼睛。
一个年轻贵族,一个糟粕老头,一个面具少年。
这三人的奇怪组合,任谁都会想打探两句,可他也问不出来。
况且……
九原君帮他家阿桂解决了上学的问题。
阿桂这孩子品性不错,可就是念书不行,在学塾里不受重视。
已经到了要入学室的年纪,却没有被一位三老看中推举。
而九原君的一句话,抵得过九原城八个乡的所有三老。
阿冬知恩,也能很好地保密。
像这种给大户人家做事的人,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是好使坏,都全凭主人一句话。
一句话能让你飞黄腾达,一句话也能让你家破人亡。
若是想安安稳稳地生活,听主人的话,不光自己,全家都会有好日子过。
九原君从不对下人露凶,连批评也没有。
除去他本就与人为善这一层,另一个方面,他在施恩,让别人对他心存感激,自然而然死心塌地地为他做事。
这也是将离织网的手段之一。
他与老甲来往,说单纯的忘年交那都是骗人的。
老甲因为云娘嫁给他,除了把他当女婿,更是把他当作一种可以照顾云娘的工具。
如今又多了齐多罗这只小狼的事,怎么看也只有他九原君有能力来实施保护。
而将离呢,看武侠片看出来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老甲肯定是个扫地僧,是个顶级的隐藏高手。
就只凭他去过月氏、会说月氏话这一点来看,这种经历、胆量,得他一人,比开十个云中居收游侠都管用。
更别说他提到墨家巨子时的戏谑态度,还有欠他一条船的事。
虽然不愿细说,但已经坐实了他跟巨子是在一个量级上的人物。
尽管如此,将离待他的态度也与待别人没什么不同,更谈不上殷勤。
两个护抱大腿的人,都有着不为对方所知的意图,此时在共同完成一件事情。
小狼的未来。
他在熊苑已经呆了大半个月,与阿冬分室而住。
这俩人共处得还挺融洽,因为都不说话。
九原城来人运送食料时,他就在屋里躲一下,有时也会帮着阿冬捣饲料。
不过生活越是安稳,他就越是不安,怕自己会一直这样过下去,那还怎么复兴月氏?怎么报仇雪恨?
最近很有些烦躁,几度想跑回城里,都被阿冬拦住。
阿冬还锁他的房门,把他关在里面不准出来。
两人怒气冲冲、比手画脚地指指戳戳了好几日。
直到这天,将离带着老甲来例行探望……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将离问一句,老甲译一句,小狼有时会摆摆手,示意他能听得懂,但就是不会说。
(下文不再另作说明,直接用小狼说。)
“我要去找伯父,现在就去,我可以骑马了。”小狼说着拍拍右腿。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都一百五十多天了,腿伤早已痊愈,但跛行难免。
必须得带着将离给他定做的腿部支撑器,才能以正常的姿态行走。
但哐啷哐啷的,正是这种声音,让老甲被邻居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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