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推门进去，把冷帕子给徐舒易盖上。只看到谭小米轻轻牵了牵自己的衣角道：“二姐，你还记得爹去世时说的话么？”
陶青怔了一下，她穿越过来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去世了，当然……不记得了。
她摇摇头对妹妹笑道：“姐姐整天这么忙，好多事都不记得了呢。小米告诉姐姐，爹说过什么让小米这么难忘的话啊？”
小米眨了眨眼睛，捣鼓着腮帮子，一本正经地对陶青道：“爹说他遗憾临走前没能看到你和大姐出嫁呢，我想，徐伯伯一定也很希望看到舒易哥哥娶媳妇。
舒易哥哥，小米嫁给你好不好？”
陶青呀了一声，用帕子捂住唇，差点流出泪水。而徐舒易藏在被子下的肩膀微微抽动了一下，她看到那纤长的睫毛根部开始泛滥着晶莹的湿润：“舒易……”
“小米……”徐舒易张开干裂的唇，吐出这一天一夜来第一句有意识的话：“小傻瓜，你年纪还小呢。”
“舒易哥哥你可以等我长大，我就……我就一直跟着你，等我长到青桃姐姐那么大我就能嫁给你了！”谭小米倔强地一扬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简直比鱼塘里鱼鳞泛起的光还亮。
徐舒易抬手，抚摸了一下她红嫩的脸蛋：“哥哥没事的，小米听话，让我跟你姐姐说几句话吧——”
陶青惊讶，这一整天下来，谁叫他都叫不醒，偏偏就只有小米在这里呆一会就能让他落泪回神，有些事……其实真是天注定也说不准呢。
哄着妹妹出去，让她找文惜她们去煎药准备饭。陶青坐在徐舒易的床前，沉默片刻后，把那个装着地契房契的信封还给徐舒易：“舒易，浮荟楼……我不能要。
我可以帮你经营打点，但是这东西我要还给你们兄弟的。”
徐舒易摇头：“陶青，我爹的遗书里这么写，一定是有他的道理。在爹心里，只有你陶青才有资格接手他着十年来的心血。
其实我……”他垂下头，轻轻抿了下唇：“就像洛先生说的那样，我对爹做的事，不是一点都没有怀疑过的。
可是我……”
“舒易！”陶青上前一步，用手掩住他的唇：“别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不要提，这件事，就让他过去吧。”
“陶青，我知道洛先生是在保护我们……”徐舒易咬着唇，泪水一下子决堤：“可是我爹，他一个人苦撑了那么久，最后……却什么心愿都没达成，什么福都没享到！”
抱着徐舒易羸弱的肩膀，陶青让他在自己面前毫无顾忌地宣泄。这时洛凉书推门进来，陶青看他的表情，只是微微带了点讶异。旋即伸手按在唇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陶青想，在这种时候他定然不会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徐舒易心里有多难过，他就应该有多理解。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徐舒易抬头才看到站在不远不近处的洛凉书。他有点尴尬，放开陶青往后撤了两步：“洛先生…”
“文惜让我端药进来，”洛凉书把药碗放下：“陶青，你……”
“恩，”陶青明白洛凉书的意思，她点了点头，端着药准备喂徐舒易服下。
“不用……”徐舒易红着脸往后躲：“我自己来。”
“徐舒易，”洛凉书皱了下眉头：“你要明白，不是因为我愧对你们，才让陶青来照顾你以求心安理得的。只是因为你是我们的朋友，照顾你，是应该的……”
“洛先生，你……别再说了。”徐舒易抬起手，蹭去眼角的一滴湿润：“我都懂的。如果你们真的还想再为我爹做点事，你就劝劝陶青，收下浮荟楼，好好把我爹的心血经营下去。”
“陶青……”
“你别说了！”陶青打断洛凉书的话：“我讲过了，可以为你们打点生意，但这个酒楼我不会要的。”
徐舒易被她话语一激，加上药味凄苦，顿时呛得咳嗽连连：“陶青，你就不能别再计较这个了么？”
“这不一样。”
“陶青，”洛凉书拍拍她的肩膀：“有句话，我想对你们两个说。是我昨天……亲口问徐掌柜的。”
洛凉书毕竟是徐掌柜临走之前在这世上最后接触过的人。他说有话讲，陶青和徐舒易顿时很认真地转脸看着他静等其言。
洛凉书不疾不徐地说：“我当时问他，既然做了这么多年的神仙白的生意，他怎么就没想过像马姗姗那样把药下在菜里，让自己酒楼的生意更红火呢。
甚至都没想过，马姗姗这一招真的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良味秘方。
我又问，你到底后不后悔呢？如果不去求陶青想办法找到马姗姗菜里的秘诀，不去执着那根本就不存在的菜谱。也许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马姗姗被发配西北，她的房间总有一天会被清空。藏在衣柜里的神仙白将会是个永远的秘密——”
“那我爹，怎么说？”徐舒易瞪大了眼睛，静等着。
“啊，他说……”洛凉书轻笑一声：“他说他办酒楼，就是想要人们吃上他认为最好的菜。
就算浮荟楼已经被他亲手弄得不再干净了，至少那些被人们所认可的味道，是他每每噩梦之后，唯一的安慰。
他是真正的生意人，只为了给人们做最好的菜而努力着。所以我想，在他最后的决定里，也只有陶青……才懂他的浮荟楼，才有资格拥有他的浮荟楼吧。”
“洛凉书，”陶青还要皱眉，但徐舒易已经快她一步把房契塞回到陶青手里：“陶青，你拿着吧。你看……我还在发烧，万一烧着了就不得了了。”
好冷的笑话啊。陶青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眼里还有犹豫。
“你就当是我送给小米的嫁妆了。”徐舒易坚持道：“她才七岁，以后的事，我也不能确定。万一真像她说的，七八年后我若未娶，她若想嫁……
或者我们都长大了，都看到了不一样的生活和选择，那我就当做哥哥的送她的。”
“舒易……”
“好了陶青，我爹的遗书里也提了，既然我无心做生意，就让我好好专研自己的机关术吧。人家说行行都能出状元，说不定我将来的成就比你们都伟大呢！”徐舒易拉着陶青的手认真地说：“你要是还觉得不妥，要么给我在浮荟楼边上盘个店铺吧，我专门给人做工具。你看行么？”
陶青看看洛凉书，又转回头看看徐舒易。她觉得手里捏着的两张纸有千斤重，不仅是一个父亲未竟的责任，更是一个商人失落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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