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啧，”程一至今记得那就像把利刃一般的手贴着他脖颈划了一圈，他汗毛倒竖，听着那个令他厌恶的烟嗓贴着他耳边，蔑笑道，“周肆宝贝的那个好学生？”
“周肆这个人，什么都不好，”那个烟嗓抿了抿嘴，“不讲道理，说了周六来打架，周五就去把我兄弟们都打了！说了让他自己来，来是自己来，走了还把我的小姑娘骗走了？”
“你说，他这个人……怎么样？啊？”
烟嗓有一双比隔壁山头天葬台边的秃鹫还要阴鸷的眼，那阴鸷的目光就在程一的头顶上盘旋着。
那时长在周肆羽翼下的程一在这样的压抑下，双腿都在打斗，好像坠入了暮霭沉沉的山谷密林里，辩不出方向时的绝望侵袭在他的脑海。
“但是他们都跟我老狼说啊，有个人——”
是的，这个在程一记忆里，带着烟嗓的人，就是那个老狼。
老狼回到了程一的面前，抬手掐住穿着初中校服的程一的下颔：“说有个人，可以让周肆讲道理。所以我们把你‘请’来……”
程一皱起了眉头，对着那双如魇似魔的眼睛，他的瞳孔放大了点，程一骇得往后退了两步，猛然脚下打了闪。
脚猛然一瞪，程一惊觉，立马从床上弹坐起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总感觉不是家里熟悉的样子，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周肆家。
他们看完周肆母亲的东西，就遇见外面纷纷而来的大雪。周肆就叫他一起在家里待会儿。
“怎么了？”周肆的声音响在他旁边。
程一回头，看着拉上遮光帘后昏暗的室内，周肆是一脸刚从午睡中醒来的惺忪。
“做梦了？”周肆问道。
程一缓缓地点了头，他眼里仍然充满了惶惑，像是还没从那个梦里脱离出来。
“梦到什么了？”周肆支肘撑脸。
程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来回掐着自己的手掌，缓了好一会儿，直到周肆伸手来，极其自然地握住了自己掐着手掌的手，又问了一遍：“梦到什么了？”
程一咬了唇，才艰难开口：“老狼。”
“别怕。”周肆捏了捏程一的手，见程一的脸色仍然是苍白的，他才坐起来，把人呢拉过来，熟稔地拍了拍背，“其实他出来有段时间了，只是我之前没说。你也可以当不知道，但是……”
“我知道了。我不怕。”程一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他之前暑假去学那些招式，也是为了有一天，不用在绝望之海泅渡，也不用等那个周肆造的木筏救命。
他更想掌舵，如果有一天小木筏需要，他可以成为为小木筏护航的那个人。
他的眼睛发着光，照向了周肆。
周肆满心欢喜地勾起嘴角，用自己都没察觉的云淡风轻叙述道：“他换了名字，用了本名，不知道是不是改邪归正了，总归是低调了很多。本来没谁知道，直到我昨天被之前那些兄弟叫去打台球，”
台球是周肆他们这个年纪最喜欢的，两三个小伙结伴去隔壁不远的台球馆，赌个两三块，买个“马”，就开局，程一有次也跟着去过，不过没有玩，只是跟那里看了一下午。
周肆怕他无聊，还叫过他几次，不知道他是怕露怯还是怎么的，都无动于衷；后来周肆去打台球，就没有再叫过程一了。
“你又去打台球？”程一突然从周肆话里找到了重点。
周肆一听，整个人讪讪地笑起来。
“我是去看了一下我爸的，这不是他们说不争馒头，争口气吗？我才去帮他们打一杆，”周肆一边交代着，一边假装不生硬地把话题带回来，“他们约去了新开的那个台球馆，我也是去了才知道那是老狼的场子，新开的。不过说来，他也挺背的。”
周肆拉着程一躺下来，他整个人毫无自觉地把程一拢，讲了起来。
“我听说有次老狼遇上他们约架约在自己场子了，直接淘了把这个，”周肆的手从身后抬起来比了个“枪”的模样，还特别中二地打了一下，自己对着食指指尖的“枪口”吹了口气，“就是这个，他拿出来镇场子。没想到，这一拿，那架肯定是没法打了，甚至还有人举报了；当时人多乱的很当，不说乌泱泱几十号人是不是聚众斗殴，有这玩意儿就不行。”
周肆讲得起劲，卧在周肆怀里的人却心猿意马。程一压抑着自己还是会怦怦跳动，并不矜持的那颗心，他心不在焉地接话：“然后？”
“然后也不知道咋说的，反正就是人警察缴了枪，还给老狼发了个好市民奖。”
“……”
“没想到吧！”周肆说到兴奋，整个人挪了下来，他凑到程一面前，视线跟他平齐，眼里金光泛泛，“我确定，那肯定是他！你还记得吗，那天我不是来救你，把他打趴下了？”
“嗯。”程一答。
“我不是问他想干什么？”
“他说了什么？”程一立马回问。
那天程一就蹲在周肆背对着的那个墙边，是周肆叫他在这里等着，离他们远点的。
于是程一就在那里，看着周肆把人牢牢地按在地上，周肆像发了狠，一拳一拳地抡在那人脸上。他们这样的偏乡僻壤，刁民一向最多，周肆之前说过：
“对这些人，君子协议是无用的，你就得用拳头说话。”
程一记得这句话，所以他在看到周肆的拳头沾惹上了那人牙齿里的血，他仍然没有阻止，他对周肆这句话，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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